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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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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一更)

紅底黑豹旗下,將士們都有一瞬間的呆楞。

這種呆楞可不是將士所應該有的反應,但這並非將士之過,而是因為羅敷這出場實在太離奇,太誇張……也實在是太快!

這還沒完!

木一半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他原本已經落入海中,又被活蛇一般的長鞭陡然卷起,在空中做了個圓周運動,鞭身上充沛的內勁在同時卷起了一片清涼的海水,隨著木一半一同砸在甲板上,在陽光下迸濺出了無數清涼的水珠——

翠綠的衣袖就在這清涼水霧之中卷過,眾人只聽見一陣清脆的叮叮當當聲,她的人卻已消失在了原地,直沖大艙而去!

一個臉上長著麻子的女人臉色一變,道:“不好!二將軍!”

這時,羅敷已撲入了大帳之中,她的長鞭已收回,卻驀地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來。

黃金吞口,蛇皮做鞘,珠玉為飾——這是一把用來妝點她腰際的匕首,但即便只是裝飾品,也具有極強的傷害性。

——什麽樣的東西在她手裏,都可以有極強的傷害性。

現在,這把寒光森森的匕首正抵在一個人的咽喉上。稍微動一動,這人的動脈就會被割開,血一定能濺起三丈高,誰也救不活她。

匕首下的皮膚是蜜色的,像是有人把一整罐蜂蜜都潑到這人身上似得。

羅敷擡起眼,去瞧面前被自己抵住咽喉的這個人。

這是個很高大的女人。

她的肩膀比尋常人要寬,她的身形比尋常人要高挑,她的皮膚是在海上所曬出的蜜色,帶著健康而狂野的氣息,她的眼睛充滿了狂放的野性,好似一只豹子在盯著人看。

而她的腳下,也的確伏著一只漆黑烏亮的黑豹,在羅敷進來的一瞬間,就已渾身炸毛,呲出了雪亮的牙刀,只可惜羅敷身上的威壓太強大,令這野獸不敢動彈。

這是個美人,一個充滿了狂放生命力,且永遠都不肯甘居人下的美人,膽小的男人見了她,一定會既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又忍不住要心頭打顫,嚇得發抖,痛罵什麽“有傷風化”,“牝雞司晨”之類的怪話。

這就是豹姬,威風海上的豹姬將軍。

在羅敷觀察豹姬的時候,豹姬也在觀察羅敷。

……瓷娃娃。

雪白得好像那種一摔就碎,哭哭啼啼地瓷娃娃;又嫵媚多情的好似是那種中原志怪故事中的“狐貍精”。

但是,就是這個雪白嫵媚的瓷娃娃,居然能如此漫不經心地自她的船上一路暢行無阻,直達將軍大艙,然後……將匕首抵在她的咽喉上!

她的武功深不可測!

即使還未達到史天王一般的程度……不,話大概也不能這麽說,史天王的武功與壓迫感雖然極強,但那並不是一個人所造成的,真要論起來,“單個”史天王,帶來的壓迫感或許並沒有她這樣強。

豹姬的心念在一瞬間轉了很多下,但她的面上居然還是

鎮定自若的,門外的麻子女將喊道:將軍——

她對下屬的聲音置若罔聞,那雙明亮而狂野的眼睛盯著羅敷,緩緩道:“你是誰?你來找我做什麽?”

匕首的寒光就閃在她的咽喉上,那砭人肌骨的冷氣已順著她的皮膚滲進去,將她的咽喉上刺激起了一片一片的小疙瘩,但她的臉上竟還是全無表情,鎮定自若的,好似連神經都是鋼鐵鑄成,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動容。

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做,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能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就是豪傑的本色。

在這一點上來看,羅敷認為豹姬比之史天王更具有豪傑人物的擔當與魄力。

——史天王的可怕,在於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七個人。

並不是“一個史天王身邊有六個護衛”那麽簡單的事,而是七個一模一樣的人,史天王是七個一模一樣的人。

一樣的膚色,一樣的面龐,一樣的身高與體重,一樣的說話聲音與語氣,史天王出行時,所有人都會看到一種極其古怪,極其令人不寒而栗的場面。

——他像是一條蜈蚣在行走。

第一個史天王前腳邁出第一步,後腳邁出第二步,後腳離開原來的地方向前邁出第二步落地的一瞬間,第二個史天王的第一步已經踩在了第一個史天王後腳所留下的腳印上。

他們七個人走過,卻只會留下一個人的腳印,仔細去看,會發現這一串腳印的大小與間距是完全相同的。

在羅敷想來,這的確是一副非常詭異的場面,就好像世界突然出了bug,只讓一個人的動作開始卡頓,卡出七個一模一樣的殘影,又好像是那種科幻故事裏講到的“四維蟲子”。

史天王只有一個,史天王卻有七個。

他們七個是七胞胎麽?到底誰是真正的史天王……沒有人知道這答案。

但羅敷以為,一個梟雄若需要把自己隱藏在七個一模一樣的人之中,他顯然沒有什麽擔當氣——比起史天王,就連方玉飛這個套著馬甲的王八也有點梟雄本色了。

史天王是只套了七層馬甲的王八。

羅敷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她盯著豹姬,慢慢地道:“我找你,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哪個史天王的老婆?”

豹姬怔了一下。

隨即,她滿不在乎地說:“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是哪個史天王在陪我睡覺。不過我不在乎,他可以放權讓我當將軍,所以我不在乎,反正我給人當小老婆也當慣了。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也該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

羅敷笑了,也學著她滿不在乎的語氣,說:“我叫羅敷,我是個在中原武林很有名的人。”

她已經看出這個豹姬將軍是個什麽人了。

她曾一度被人當做戰利品搶來搶去,卻又渾身充滿桀驁,絕不任命,無論陷入什麽境地,都要盡力向上爬。能以戰利品的身份在史天王的勢力裏做到二把手,她的心氣與能力都一點兒不少啊。

而且她顯

然也不傻,能看出羅敷找她有事。

豹姬道:“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史天王還有意要向朝廷求你的親,因為你是郡主。”

羅敷:“…………”

這不是原本世界線中,那個“玉劍公主”的劇情線麽……好家夥,現在居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真是嫌自己活太長。

羅敷翻了個白眼,豹姬也很愉快地笑了起來,道:“你來找我,不只是為了問這個吧?”

羅敷笑意盈盈道:“我想送你一份大禮。”

豹姬的餘光掃到了自己脖頸上的匕首之上,她忽然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來,道:“大禮指的是這個?”

羅敷漫不經心地收回了匕首,在手上轉了一圈兒,說:“你想要這匕首?可以當個添頭送給你。”

說著,匕首被拋給了豹姬。

豹姬伸手就握住了刀柄,寒光照亮了她蜜色的面龐,也照亮了她明亮的眼睛。

她正在瞧著羅敷。

獨自一人闖入敵軍戰船,劫持住敵軍首領——但卻又這樣漫不經心地放開了她,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此人有信心全須全尾的進來,就有信心全須全尾的揚長而去,她手上並不是一定需要一個俘虜的。

豹姬嘆了口氣,道:“中原武林能人不少……你是為了那個無名人組織來的?還是為了策反我的?”

羅敷沒有糾正是“隱形人組織”,因為無名這二字顯然才是正確的解法。

她道:“二者皆有。”

豹姬的眉毛揚了起來。

羅敷笑道:“史天王想不想要天下典籍,百家武學?”

豹姬明顯對“二者皆有”這四個字很感興趣,她沈默了片刻,似乎在評估該不該說實話,該不該交底。

別看羅敷扔了匕首,她的命可依然捏在她手裏呢。

——大艙外頭,將士們倒是擒住了另外一個人,可這個人明顯是羅敷甩上來的。她滿不在乎地將那人砸在甲板上,大剌剌地撲進船艙,完全沒管那人死活,就是故意要把那人送到她們手上的。

“交換人質”這種事大約是不存在的。

豹姬用一種很爽快的語氣說:“他想要,他就是命我來尋找線索的,不過這件事八字還沒一撇,就像那種海上奇珍的寶藏傳說一樣,能尋則尋,不能尋就算了。”

羅敷道:“不是白雲生來找?”

豹姬很譏諷地笑了起來,道:“他廢啦,廢人只配死在海裏,他掌不了一條船的。”

看來白雲生沒了胳膊之後,日子真的很不好過。

這名字在羅敷心裏滑過,連一丁點痕跡都沒留下,她轉瞬就將此人拋之於腦後,笑道:“倘若我說,我有這海上奇珍的線索呢?”

豹姬詫異道:“你……?”

羅敷輕描淡寫地道:“外頭那人就是出自無名島,也就是隱形人組織,他的武功不算差,你可以試一試,看他能使出什麽失傳的好功夫來。”

豹姬心下大震!

她簡直萬萬沒想到,羅敷這般囂張跋扈地沖上了她的船,居然真的是要為她送大禮的!

她方才其實留了個心眼,說話半真半假。

史天王豈止是想要——簡直是太想要了!但凡是習武之人,就不可能對“珍藏天下武功秘籍”這幾個字不動心。

豹姬半晌沒有說話,她定定地瞧著羅敷,心中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在告訴她——羅敷沒有說謊,她是真心實意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篤定地說:“你是不是和這個無名島有仇?要搞什麽借刀殺人的事。”

羅敷高深莫測地道:“能讓別人動手,為什麽要臟了自己的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道理難道你沒有聽說過?”

豹姬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伸手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羅敷也已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子上,漆黑烏亮的黑豹睜著兩只黃銅鈴一樣的眼睛瞧著她,牙刀已經收回去了,只是還很警惕。

羅敷伸出腳,用一只赤腳輕輕蹭了蹭它的皮毛。

黑豹又炸毛了,喉嚨裏發出一陣陣的低吼,豹姬掃了它一眼,它委屈巴巴地窩在豹姬腳下,任由羅敷用腳戳著它的尾巴玩兒,一動不敢動了。

豹姬道:“可是,為什麽是我,你先認識白雲生的,你怎麽不找他?”

羅敷笑道:“難道不是你自己說的,他已經廢了,我找一個廢人做什麽?況且……”

她的眼中浮現出了欣賞之色,又帶著一股奇異的蠱惑魅力,輕輕柔柔地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漁翁可以是我們兩個人。”

——海是非常大的,這樣長的海岸線,在史天王死後必會出現一大片的權力真空,這時候,就該到了各家你爭我奪,瓜分海上勢力的時候了。

這無疑是一種自然規律,羅敷沒本事逆著規律來,她能做的只是選擇一個她看好的人來天使投資一把。

這些天她是打聽過豹姬的為人的,豹姬絕非史天王手下的那些燒殺搶掠的男性海盜,她倒是和那個海上獨行盜向天飛有點像,只取財物不取人命。她的殺人記錄還都是在報覆石田齋彥左衛門的船隊時做下的……也難怪石田齋恨得這麽牙癢癢。

至於那種“殺了男的,搶了女的”的事就更不可能發生了。

她認為由豹姬來做海上霸主,比什麽紫鯨幫,史天王都要好得多。

豹姬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瞟過來。

屋內陷入了一陣奇異的沈默之中,過了很久,豹姬才用一種不會出錯的語氣,模棱兩可地說:“他人不錯。”

這個人指的是史天王……們。

羅敷並不意外她會這樣說。

畢竟,她們還只是第一次見面,只是第一次聊天,豹姬又不是傻子,怎會交淺言深?即便是談判,也得把自己的底線深深地藏在心中。

但方才的那一陣沈默,豈非就是最好的回答?

豹姬若真的這樣對史天王忠心耿耿,在她打機鋒說什麽“漁翁可以是我們兩個人”的

時候,她就不該有那麽一下猶豫。

說到底,豹姬覺得史天王“人不錯”的原因,只是因為他肯放權給她,而不是因為她真的愛他——什麽女人會愛上蜈蚣一樣連起來走路的詭異七人行?

對於豹姬這樣權欲旺盛的海上豪傑來說,即便她真的愛史天王愛得要死,有能當大將軍的機會,她還是一樣要手起刀落的。

羅敷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她是來尋求合作的,不是為了來給人制造心靈困境的,尋求合作者更善解人意一點,豈不是對大家都好?

所以,她只是微笑著道:“是呀,史天王人不錯,二將軍忠心耿耿,為天王尋得了海上奇珍……但話又說回來,掌管天下武功秘籍的無名島島主,豈能是個庸才?這事兒二將軍是處理不了的,只有天王親自出馬才有萬全的把握。”

豹姬那雙充滿野性的明亮眼睛定定地瞧著羅敷,眼中漸漸地蕩出笑意來,道:“你說的對。況且,那是天下武學,我自己去了,天王要懷疑我想獨吞的。”

羅敷道:“不錯,為人臣子,忠心最重要。”

豹姬輕松地笑了起來,道:“可惜我不是臣子,我是小老婆。”

這話說的也很有意思。

忠誠是一個臣子的基本素養,但即便是最迂腐的人家,也沒聽說過要求小老婆守節的——小老婆嘛,不被當人看,被士大夫送來送去還是美談,你要她們怎麽忠貞?如何忠貞?忠貞了還能活不能啊?

羅敷微笑著,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豹姬狀似無意地道:“你送我這麽一份大禮,讓我在天王面前能賣個好,我該回報你什麽好呢?”

羅敷道:“不需要什麽,只不過我的確很討厭無名島上的那個小老頭,想親眼看他死。”

豹姬心領神會,道:“我的信鷹會帶信給你的,這點小忙我還是可以幫的。”

羅敷道:“那就行啦,禮物就在外頭,如何撬開他的口,就是二將軍的事情了。”

豹姬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很殘酷的笑容——木一半的命運顯然不會太美好。

羅敷撣一撣衣袖,神清氣爽地站起來,道:“那麽,叨擾許久,我也該走啦。”

豹姬沒有說話,也沒有問她“你為什麽看好我”,因為她本就是個極其自信的人,她覺得自己可以,她更覺得自己值得!

而她果然沒有讓羅敷失望。

大半個月後,豹姬的信鷹將消息送來白雲城——史天王親自出征,討伐無名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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